“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毫不畏惧。”
—— 卡尔•海因里希•马克思,《资本论》
夜幕降临下的威尼斯,深邃无底的黑色深渊笼罩在这座城市,几乎要吞噬掉这个世界上的每一点光明。来自教堂告诉人们熄灯的钟声早已敲响,半个世纪的财富所建造的威尼斯城,白天的繁荣最终还是随着日落而渐渐沉寂了下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们这个时候基本都已经入睡了,所有的门窗都紧紧地闭上,这也使得城中的每一条小巷都感到十分凄凉。没有什么比在这个时候做一些魔鬼的勾当更合适的了,街角和深巷中的盗贼蠢蠢欲动,杀人犯们也掏出他们磨了一个白天的匕首准备在某个晚上将它送进某个可怜鬼的胸膛。有钱的贵族雇佣卫兵在家门口巡逻,普通的平民也锁好了所有可能进来的入口,而那些街头的流浪汉却只能躲在角落的杂草堆旁抱着双腿瑟瑟发抖,祈祷这个夜晚不会有什么人来找自己的麻烦。白日欣欣向荣的场景,只要在光明沉入西山的时候便会化作地狱。所以每到熄灯的钟声敲响时,一队队巡逻的卫兵便会手举着火把在城中巡视着,希望这点微弱的光芒能够驱赶那些听信了撒旦话语的魔鬼。
尽管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地方都早就应该停止了营业,但是那些小酒馆却开始在门口插上了火把,打开了大门准备迎接那些爱惹事的老酒鬼们。出于各种目的,小酒馆的店长也会招待一下那些经过的巡逻队。有了他们,一方面可以避免自己的店被那些酒后打架的混蛋砸了,巡逻队的队长也会在喝下一大杯啤酒后豪爽地保证不会把他们在宵禁的时候还在营业的事情告发。
与外面的寂静完全相反的,小酒馆内几乎挤满了人。一群酒鬼团坐在一起,大声叫嚷着说着胡话,其中一个人则是自顾自地吹着牛,全然不顾周围人的嘲笑和讽刺。几个体型粗大,满面胡子的壮汉则互相拼酒,每当灌下整整一大杯啤酒后还要拿着木制的酒杯砰砰地砸着桌面。一群赌徒的桌子上放满了各种钱币,上面甚至还有一些饰品或者是其他的私人物品,在周围一群围观的家伙的起哄下,那些犹豫不决的人被逼着把最后身上的东西押上了注,最后在看到自己输掉的结局后则一脸哭丧地祈求着要回那些东西。
即便是看上去如此混乱的小酒馆也没有任何人敢去惹是生非,一大部分原因都归结于坐在小酒馆最中央的那一张小桌子旁的几个穿着铁皮盔甲的家伙。很明显,他们是负责威尼斯治安的士兵,几乎是每天晚上,他们都会十分准时的钻进这里,喝上一整晚。可想而知,这些士兵一开始就十分有目的性地朝这里赶。
“老板娘!再来一杯啤酒,麻烦妳了!”其中一个满脸胡子的卫兵突然高声叫道,醉醺醺地拿起杯子在空中摇了摇。
“知道了,马上就好!”老板娘清脆的声音在这间充满了粗壮的男子汉气息的小酒馆中异常的悦耳,
叫酒的大胡子卫兵几乎陶醉在里面,忽然他又有些后悔刚刚自己那么粗鲁地和叫她给上酒这么一个行为。
“哦,真是见鬼,乔!”旁边的同僚见后拍了拍这个快要睡死在自己幻想中的大胡子,“你该不会是被我们的老板娘迷住了吧?你可别忘了你家那个婆娘,小心我把你的表现报告给她,然后她用棍子把你赶下床!”
他的这句话把周围的几个家伙都逗笑了,所有人都知道,尽管乔平时看上去一副强硬的样子,其实在家里处处都要听那个疑心超重的女人的话,简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妻管严。
“可恶,昆托!你又要打我的小报告!”大胡子乔不服气地回敬道,不过同事之间的玩笑话他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乔凡娜和我们的老板娘根本没得比,你不得不承认,她的声音实在是太甜、太美了!每次都能让我想起……”
“故乡的小夜莺,对不对?”另一个声音帮他接道。
“对,没错!”粗线条的大胡子下意识地说道。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什么不对,他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有着“故乡的小夜莺”一般声音的主人现在正端着一大杯啤酒站在他的面前。
“您的啤酒,尊敬的客人。”老板娘黑着脸毫不客气地把满满一杯的啤酒丢在了桌子上,把还攥在他手里的空杯子夺走,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吧台走去。
“见鬼!”乔恨不得给自己的笨嘴狠狠来一巴掌,他无视掉其他几个同事起哄的笑声,大叫道,“小安娜!妳听我解释,刚刚那是……”
“没事的,我没有在意。”老板娘冲他笑了笑。尽管那笑容还是和以往一样温柔,但是经常来这里光顾的几个卫兵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哈哈,乔!你的小夜莺没了!”另一个卫兵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而自知犯了错误的乔只好坐下来一个人喝着闷酒,默默地承受着旁边几名同事的调侃。
没有再理会那几个吵吵闹闹的卫兵,安娜走到吧台后面,把那个空杯子扔进了几乎放满了空餐盘和水杯的水盆中,用水盆里的水简单地涮洗着。其实对于那几个经常来光顾的卫兵的话,安娜并没有放在心上,相处的时间长了,她也渐渐适应了这帮只会打架的男人们。不仅是如此,自己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小酒馆一直以来能平安无事地开到现在,一大部分原因都归于那些卫兵们的照顾,安娜当然不会做出把他们扫地出门的举动。
“安娜。”就在她走神的这会儿功夫,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她扭过头望去,一个金发的少女正一脸笑嘻嘻地和她打着招呼。
“科、科纳迪娜!”安娜惊喜地叫道,一把将手中的活儿丢下冲到她面前,顾不得擦一下自己湿漉漉的双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妳终于回来了!妳跑到哪里去了?前几年妳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好多人都很担心呢!”
“哟,科纳迪娜!好久不见!”刚刚那几个卫兵也看见了老板娘对面的金发女孩,打着招呼。
科纳迪娜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过头来兴奋地对安娜说道,“安娜,这回我可是接到了非常棒的工作哦!”说着,她侧过身来,安娜随即看到了她身后还有一名阿拉伯服装打扮的金发女性,“介绍一下,这位是八岐(Yamata)小姐,这次新的雇主哦!”
好奇怪的名字。这是安娜见到八岐时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印象。不过尽管如此,作为经常和各型各色的人打招呼的老板娘还是娴熟地露出了她平时招待客人时的招牌笑脸,“晚上好,八岐小姐。”
“准确的说,应该是雇主的朋友。”八岐纠正道,顺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晚上好。”
“不过,八岐……真是奇怪的名字。是外国人吗?”虽然说在威尼斯,有着奇怪名字的人根本数不过来,但是像是这样三个音节都是一样元音的奇葩可是几乎没见过。
“从东方来的哦!”还没等八岐反应过来,科纳迪娜就抢先做出一副神秘的表情回答道,安娜也如她所料的露出了一脸吃惊的表情。要知道对于遥远东方,欧洲人普遍的印象就是神秘,或者是香料以及上等的丝绸。不过科纳迪娜可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对了,安娜。”她说道,“你还有没有吃的?可能需要很多……”
“啊、有的!”安娜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想还有很多黑面包没有卖出去,还有一些牛肉干。”她蹲下身子打开了身后的橱柜,果然里面还有一袋子的面包和肉干,“果然还有一些……不过你需要多少呢?”她又拿出来一个空袋子,抬头问道。
“唔……差不多四人份,这需要多少呢?”
“四人份啊……”安娜嘴里小声重复着,一边从里面拿出来了八块拳头大的面包以及几串肉干放进了袋子里,然后把被塞得鼓鼓的袋子抱到了桌子上,发出了咚的硬物之间磕碰的声音,“我想这些应该就足够了吧?”
“我想应该吧……真是帮大忙了,安娜!”科纳迪娜并没有对里面的东西进行清点,直接把它们交给了八岐,“这些应该足够了吧?我后面还有些事情要和安娜说一下,所以抱歉麻烦您了。”科纳迪娜饱含着歉意说道。
八岐耸了耸肩表明自己并不在意,接过了这袋子食物她便走上楼梯向二楼走去。
待八岐离开之后,始终对外面世界保持着强烈好奇心的安娜终于按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向她的好友科纳迪娜问道,“呐、怎么样呀,科纳迪娜?外面的世界怎么样?这次又是去哪里了呢?”
科纳迪娜早就了解这位亲密朋友的性情,看到安娜就如同自己所料的那样好像求着母亲给讲睡前故事的小女孩一样的表现,科纳迪娜也如同几年前一样,和她讲述起了这些年的经历,“当然咯,那时候我刚到亚历山大……”
……
沿着楼梯爬上第二层便是这个小酒馆的旅店,上下仅仅只有一层隔音效果很差的地板隔开,在楼道里甚至还有几个喝得不省人事的家伙抱着酒瓶子说着梦话。
八岐小心地避开一个横挡在过道上的醉汉,尽量避免自己的洁白的长袍被粘上一点他身上肮脏的污渍,双手紧紧抱着从老板娘那里拿来的食物,朝着走廊尽头从门缝里映着橙黄色光线的房间走去。
“真是恶心,这个地方简直是糟糕透了。”用身子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八岐便毫不客气地评价道。八岐十分好静,并不喜欢那些天天吵吵闹闹的地方,所以在拿到了今天的晚饭之后,她几乎是一路跑步逃上来的。可是即便如此,只有大约两三英尺厚的地板根本不能阻挡住楼下那群大肆表现着男子汉阳刚之气的家伙。她甚至还能听到那几个卫兵嘲笑大胡子乔的声音。
“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而坐在床上的千荟则不以为然,“这已经是威尼斯很不错的旅馆了,尽管它是和酒馆一起营业的。相比于那些经常打架而冲进你房间里的酒馆,妳应该感到很知足了。”千荟很快就注意到了她老师抱在手里的麻袋,便问道,“那就是晚饭吗?”
“没错。”八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似乎还是很在意楼下的噪音。走到桌子旁,她随便把这一袋子东西直接扔到了桌子上,发出了咣当咣当的撞击声。
“喔喔喔!我在之前说的什么来着?”千荟看着从袋子里散落出来的黑面包大声惊叫道,不敢置信地拿起来一个,在桌子上敲了敲——
咚咚!
“——不要黑面包!妳要知道,这些东西比骨头还要难啃。”
在千荟还不知道面包的时候,听说这只是一个用小麦粉烤制而成的主食,本以为是和面饼一样的食物。在亚历山大港的时候,因为时间仓促,并没有时间提前准备足够多的食物,所以只好在附近随便买一些黑面包来当做干粮。虽然说这些黑面包在手中握起来感觉有些坚硬,但她却误以为里面相对的应该松软很多。可是就在她要咬在上面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究竟是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狠狠地一扣下来,不仅像自己预想的那样从上面咬下来一口,甚至都没有在表面上留下任何牙印,仔细看的话,上面隐约能够看到好似用匕首用力刮石头一样的白色划痕。
“有过很多盗贼被发现后,然后被家里的女主人用黑面包砸死的。”科纳迪娜曾经这样说过。
从那以后,千荟决定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黑面包了。
然而尽管如此,她所发誓这辈子都不要看见的东西正一个接着一个地堆在她面前。早就已经感受到饥饿的肚子似乎在告诉她,吞下这些用来垒城墙的砖头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千荟可不想因为一些黑面包而把自己的肚子也饿坏。无可奈何地,她决定把这件事请交给别人去头疼,自然而然的她就想到了从刚刚一直在看戏的觉。将这些硬邦邦的“砖头”丢给她,让她烧些热水把这些面包泡开。而后者也只好认命地接下了这个烦心事
“那么……现在应该想想该怎么解决那些货物的问题了。”千荟从床上起身走到屋子中间的桌子旁坐下,顺便帮八岐拉开了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来,“咱们现在的预算已经不足两个弗洛林金币了,而那些货物几乎是咱们以后在欧洲活动的全部经费,没有它们我们在这里基本站不住脚。”因为很多国家的货币根本不流通,这样长途从亚洲赶来这里,千荟几乎用所有的钱都用来在当地采购商品,然后再到威尼斯销售出去。可是现在这些货物被海关查扣,说句不好听的,她们现在是身无分文。
“其实,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就感觉到那个叫梅第奇的人很不对劲。”正在一旁烧水的觉突然回过头来插了一句。
“妳怎么知道的?通过能力吗?”八岐似乎也感到见怪不怪,觉作为读心的妖怪想要知道点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简单了。正如她所说的那样,觉也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也就是说……”趴在床头上的恋双手托着下巴,歪了歪头,一脸天真地问道,“是那个叫梅第奇的老爷爷捣乱的咯?唔……”刚刚烧好水的觉端着水壶经过床边的时候,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恋发出了好像小猫一样可爱的声音。
“现在我能想到的就是这样,但是妳总不能凭借这个来找他理论吧。”千荟摊了摊手,“我们对这里并不熟悉,尽可能的还是不要贸然出手。”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指地把视线投向了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八岐。
“看、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让他把货物都扣走的。”
千荟没有继续搭理她,刚刚说了那么多话突然感到喉咙有些嘶哑,轻轻咳嗽了一声清理了一下嗓子,她继续说道,“而且听科纳迪娜说,欧洲的国家十分混乱,从这里到目的地还要经过米兰、萨伏伊还有法兰西。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来帮我们办好一路过关的文件。”
“所以说?”
“所以说我们需要利用那个老滑头来帮我们铺好路,对不对?”觉端着一个泡满了黑面包的木碗走了过来,将它放在了桌子上。
“对的……”突然千荟发觉好像什么不太对劲,“等等,小五……妳是怎么知道我给他起了个老滑头的称号?”
觉朝她眨了下左眼。
这小五又趁我不注意读了我的心……千荟一拍额头,她记得很早以前就已经和她声明过不许读自己的心,显然她没有听进去。
……
“……所以说,没想到我们刚到威尼斯就遇到了那么多麻烦,而且好像还惹上了佛罗伦萨的梅第奇家族……真是要命。”科纳迪娜说着,同时不忘向自己的好朋友抱怨一下。她把面前还剩下半杯的啤酒一饮而尽,“不得不说,安娜,妳的酿酒技术越来越好了呢!”
“谢谢。”
得到夸奖的老板娘很高兴地又要给已经空掉的酒杯再倒上,却被科纳迪娜伸手阻止了,“不用了,谢谢,安娜。”她用力挤了挤开始发涩的双眼,也许是酒精的原因,她已经开始感觉到眼皮有了些重量,“明天我还有工作……要早点休息了。”
“哦!一阵子没有见,科纳迪娜酒量有些退步了?”围坐在一起的三四个人中突然有人叫道。
科纳迪娜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已经泛红的脖子根,“那么,先生们,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靠近的几桌酒客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向科纳迪娜问候着晚安。
好在只喝了大概三四杯啤酒,在她印象中大概有两年多没有沾酒了,但是好在自己良好的体质给她打下了不错的基础。昏暗的灯光下,科纳迪娜还是可以勉强看清脚下的楼梯,不过忙碌了一天的倦意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下总是让她感觉困意慢慢,似乎只要停下来下一秒就会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倒在地上,然后就势睡上一觉。
“很晚了啊……要和千荟小姐打、打声招呼。”科纳迪娜抓着楼梯的扶手顺势向上爬到了二楼,蹒跚的脚步只能堪堪保持住身体的平衡,所以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扶着墙壁向着尽头的房间走去——她还是记得千荟小姐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而自己的在对面。不过这样沿着墙壁走自然很容易遇到一些人为的陷阱。
“哦,该死!”突然她感觉脚下好像踢到了一块倒下的粗木桩,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站稳了脚后,她扭过头来寻找着那个差点害自己摔倒的“木桩”——那不过是一个睡死在地上的醉汉而已。
“真是倒霉!”科纳迪娜泄愤似的朝那个尸体一样的家伙踢了一脚,然后转过身来没再搭理那个一动不动的活死人,“看来要和安娜说一声下了,这下子这个酒馆里尽是些奇怪的家伙。”
走廊尽头属于千荟房间的门紧闭着,但是在光线昏沉的走廊里还是能够看见屋子里明亮的烛光从门缝里挤出来的。已经有些醉意的科纳迪娜没有特别在意,随便用拳头在门上砸了几拳,然后顺手就把房门推开了。
她正要迈步走进去,但是门开后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身影却把她下了一跳,刚要从喉咙里吐出来的话也一下子吞了下去,“啊,对不起!”被突然近在咫尺的身影吓了一大跳的向导下意识向后退了几小步,“八岐小姐……我只是来打个招呼。”科纳迪娜傻傻地笑着。
“哈——这么晚了,科纳迪娜还没有睡吗?”八岐一脸困乏地打了个哈欠,“抱歉,我刚刚……吓到妳了吗?”
“没有没有。”向导连忙摆了摆手,然后迅速地向屋里扫了一眼。这个时候她们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吃着已经用热水泡开了的黑面包。
八岐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向门边侧了侧身子,“要来一起吃吗?”
“不用了,我刚刚在楼下吃过了,哈哈……”
科纳迪娜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后脑勺,经过刚才那一阵惊吓,她感觉迷糊的脑袋变得清醒很多了,“那么,千荟小姐……”她想起了自己一开始要来这里的目的,“关于明天的行程有没有安排呢?”
“明天吗?”千荟模糊地反问道,同时用臼齿拼命把嘴里的那块没有泡开的黑面包碾成几块,然后往嘴里灌了几口热水才把它们就了下去,“暂时还不清楚,要不要我明天告诉妳?”
“嗯,知道了。”科纳迪娜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那祝您有个好梦。”
门被关上,科纳迪娜望着面前这扇门把已经发锈的木门愣了一愣,刚刚自己在推门而入的时候好像看到千荟小姐和八岐小姐正把伸向身后的手收了回来。并且她总觉得刚刚那一刻八岐小姐望过来的眼神饱含着危险的气息,就像是突然决堤的洪水一样突然从屋内涌出,但是那股让自己汗毛直立的冷冽气息一瞬间又消失不见了,就好像那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一样。
是错觉吗?刚刚那一刻我还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科纳迪娜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也许那点酒劲还没有过去,看来要应该赶紧休息了。她正要转过身离开准备要到自己的房间好好地睡上一觉时,屋子里突然传出了闷闷的说话声。
“刚刚真是太大意了,有人接近我差点没有注意到(日语)。”
“所以说,老师,妳以后可不能那么散漫了。”
“是是是,怪我咯。话说,刚刚说到哪里了?”
“嗯,刚好说到要不要问下科纳迪娜关于那个‘铁人安德烈’的事情,她就在下一秒进来了。”
嗯,是在说我吗?尽管隔着门不太容易能够听清里面说的都是什么,但是她还是十分敏感地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时间,她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大脑中最后的一点酒精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鬼使神差地,她竟然悄悄趴在了门口眼睛透过狭窄的门缝望着里面偷听了起来。
“也就是说,老师妳在被那些家伙纠缠住的时候听到了人群中有人喊安德烈?(拉丁语)”毫无征兆地,千荟又重新用回了拉丁语,八岐投来了奇怪的眼神。
“是这样没有错……”八岐突然俯身用手肘撑在桌子上,配合着用拉丁语回答着,用手暗中对着千荟指了指门口处,“……但现在是不是还有其他问题需要处理一下?”然后她又用手做出手刀状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因为八岐的位置刚好是背对着房门的,所以她这些小动作科纳迪娜一点都看不到。
“我觉得现在没有那个必要,还是先想想怎么解决手上的问题吧,顺便再把这件事情解决了。”千荟对于她老师的这种想法不感到任何意外,悄悄摆了摆手,制止了她那种偏激的想法。
“嗨……嗨……”八岐看上去对于千荟的反应并不太满意,刚刚燃起的兴致一下子又被浇灭,不顾这张劣质木椅不时传来“吱吱”的声音,扫兴地向身后的椅背上一靠,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我想安德烈这条线索很有必要调查一下。”觉好不容易才把恋哄到床上去睡觉,这才走过来,拍了拍八岐的肩膀表示一下安慰,同时给自己拉出来了一张椅子也坐了下来,“毕竟现在我们只有这一条线索。”
安德烈!科纳迪娜的瞳孔猛然一缩,全身不由得颤抖起来。
为什么要去找他……那个混蛋……不知不觉,她抓着门框的力气越来越大,狰狞绷出了青筋的手几乎要把这块木头做的门框生生扯下来。她想向门缝那里靠近一点以便听得更清楚一些,但由于她离门靠得太近,本来就不是很严实的木门被推开了一点点,吓得她整个身子向后一顿。
小心地透过门缝,看到屋子里的几人并没有朝这边看来,便觉得自己还是没有被发现。尽管没有事情,但是她现在还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还再胸口咚咚地剧烈跳动着。
真是好险……她对于刚刚的失误还心有余悸。为了保险起见,她把身子向侧边一挪,靠在了更稳固的墙面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千荟认同地点了点头,“天亮以后去八岐和那群家伙打架的地方看一看,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什么。顺便拜托一下科纳迪娜让她也帮忙打听一下,毕竟她对这里比咱们熟悉嘛。”
在提到科纳迪娜的时候,八岐怪异地看了千荟一眼。她不太理解自己学生做的这些决定,因为她刚刚提到的那个小向导现在正在门口偷听呢!
“等找到那个安德烈以后,我需要和他‘谈谈’。”
“我也一起!”八岐一下子又来了精神,高高举起了手。
“不行!”
“嘁。”八岐不满地撇了撇嘴,把头扭向了一边。
“妳才和他打了一架,妳也去不是找麻烦吗?”千荟责怪似的说道,不过她知道那不过是一个玩笑话,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还是由我亲自来吧。”千荟又把视线投向了觉,“那么小五,明天妳和科纳迪娜交代一下。”
“我知道了。”觉点了点头,不过她从千荟那里还‘听’到了更多的嘱咐。
“对了,妳就别亲自出门了,妳的发色太显眼了。”千荟望着已经摘下了兜帽的觉的深粉色短发,又补充道。
听到这句话,一直装作睡觉的恋突然把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又到了恋恋的心跳大冒险了吗?”小家伙似乎已经期待了很久的样子,看着姐姐一副无奈的表情调皮的笑了笑。
“恋恋,我不是让妳乖乖睡觉了吗?”觉感觉自己实在拿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妹妹没有任何办法。
之后,千荟又简单地和几人交代了一些其他的细节。期间八岐还是想要争取一些能够直接出门“找点乐子”的机会,不过可想而知地被千荟以“人生地不熟”的理由一一否决了。看着正要踢桌子闹脾气的老师,千荟只好交给她了所有行动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这刚好需要一个十分“可靠”的人来负责——看家。
觉好笑地看着大失所望的八岐又一次好像被抽尽了力气一样整个身子躺倒在椅背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一份十分重要的工作。
当科纳迪娜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了。望着昏暗的木质天花板有些失神,勉强让眼睛重新恢复了焦距,科纳迪娜下意识蜷起了身子把自己挤在了床和墙边的角落里。似乎厚实的砖墙给予了非常冰冷的可靠感,她这才将不安的心稍稍平缓了下来。
刚刚千荟她们口中安德烈的名字一直在自己的耳边回响着,始终徘徊在身体的周围。被自己试图隐藏在角落里的回忆变得蠢蠢欲动,那些宁愿被忘记的画面时时刻刻都要重新闪现自己的面前。
不……安德烈……那家伙……真的是他……
漆黑的夜里,划破空气呼啸着的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声音,随之传来的阵阵哀嚎与求饶的声音……鞭笞者的冷笑……
顿时全身一颤,科纳迪娜下意识抱住了双腿更是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呼吸紧促起来,双眼的瞳孔也因惊恐而放大。不知过了多久,喘息的声音渐渐平缓安静了下来,她默默地抬起头,无神地望着半掩着的木门,门廊微弱的灯光从缝隙中不断流入……
千荟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楼下的酒馆也比之前静下了许多,“已经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她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油灯,走到了门边,对着门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走了?(日语)”她扭过头来,突然问道。
“走了。”觉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嗯,那么晚安。”
说罢,千荟吹灭了油灯的火苗,昏暗的房间一下子便被黑暗所吞噬,仅仅剩下一道银白色的月光穿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黑夜下的威尼斯似乎随着这一点烛光的熄灭而渐渐沉寂了下来。躲藏在阴影中的家伙们磨利了爪牙,开始伺机而动,却不知猎人们也早已经布好了陷阱,等待着猎物的来临……
……
……
中午时分的威尼斯港口一如往日地人头攒动,匆匆忙忙的商人们赶着将刚刚从远方到岸的货物装上小船,然后要赶在其他竞争者之前送到市场。路边也有着不少已经落脚的小买卖商人,他们尽可能地提高了嗓门吆喝着,试图压过码头喧闹的声音。在他们友好地招揽几乎每一个经过的行人的同时,眼睛总会时不时地扫描一遍身边的这些商品,避免被混入人群中的小偷拿走。
不过今天的威尼斯港口似乎还有一些不同寻常,在一些角落里,似乎有一个奇怪而又普通的人在打听着什么消息。之所以说她奇怪而又普通,是因为每当她向一个商人询问的时候,那个人总会下意识地做出回答,就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回答她。
“‘铁人安德烈’?当然听说过了!”
“我敢打赌,整个威尼斯都没有人能够打得过那头野兽!”
“我告诉妳啊,打架的时候赌他赢绝对没有错!妳就看那些外地人输光光吧,哈哈哈!”
“妳问他在哪里?小姐妳找他做什么?那种家伙还是别去惹比较好……”
“不知道,白天根本见不到他……等等,好像昨天他还在港口和别人打了一架来着,我想想……好像是和一个金色头发的女仆打架……说真的,她不仅身手不输安德烈,还是个大美人儿呢!”
这样的场景从早上开始就不断在港口的每一个角落出现,差不多所有路边的商人都敢保证刚刚似乎有一个银色头发的少女在向他们打听安德烈的消息。
把已经喝空的酒杯放在桌子上,酒杯和木桌发出了并不怎么响的声音,但是却在白天的小酒馆中十分刺耳,以至于在酒馆另一个角落里正在收拾昨晚剩下的一地烂摊子的老板娘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从吧台后面的柜子里拿出来了刚刚打开没有多久的葡萄酒走到小酒馆中少有的几桌客人面前。就在她正要倒酒的时候,这名客人伸手挡住了杯口。
“过一会儿吧,谢谢。”金色长发的独眼女子对她笑了笑,尽管那漆黑的皮质眼罩在这张脸上十分煞风景,但是这却并没有给她的容貌打上大大的折扣,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好的,女士。”老板娘楞了一下,“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我就在那边。”她指了指吧台那边。
谢过了老板娘的好意,在看她走远了以后,千荟把脸向坐在对面的同伴凑了凑,说道,“这葡萄酒好酸,简直就是醋……早知道不如要啤酒了。”
“好了,妳就不要再抱怨了,他们肯卖给你酒就算不错了。”觉安慰道,“我可是听说酒不是能随便喝的——特别是对于女性而言。”
“好吧,先不说这些了。”千荟伸手轻轻拍了拍脸好让自己稍微好受一些——刚刚那一杯葡萄酒醋一样的东西酸得她脑袋有些发懵,“那么恋恋那边有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并没有什么太有用的东西,”觉耸了耸肩,“只知道他来自佛罗伦萨,一般会在圣马可区出现,经常惹事。以前被这里的士兵抓过好几次,也经常被告上法庭,但是貌似他有些背景,最后的结果也都不了了之了。”
“是吗……”千荟若有所思,虽然大概知道安德烈大概出现的地方,但是在茫茫人海中找那么一个人还是有如大海捞针,“那些将他告上法庭的人呢?可以找到这些人吗?”
觉摇了摇头。
“那么或许可以问问这里巡逻的卫兵,他们或许知道一些。”千荟说着,一边拿起来酒杯,举到半空中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于是高举着向老板娘那个方向摇了摇,“请给我一杯啤酒。”
见老板娘注意到了她,开始在酒柜上翻找着啤酒时,千荟才扭过头来……
呃……我好像把谁忘记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就在嘴边,但刚刚那一下打断让她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妳是要说科纳迪娜吧?”觉好心地提醒了一下面前这位有些健忘的朋友,刚才她用自己的能力大概知道了千荟要说些什么。
“哦、对。”千荟一下子想起来了不小心忘掉的内容,“关于那个向导科纳迪娜呢?她有没有什么动作?”
抱着啤酒瓶子走过来的老板娘突然身形一怔,但是长期在小酒馆工作的经验还是让她培养了很多不错的素养,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走到桌子前往杯子里面慢慢地倒上啤酒。
“并没有什么呢,妳是不是对她的戒心太重了?妳真是深受贤者阁下的影响呢——对在妳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很放心,不是吗?”觉拿起了放在自己面前几乎没有动过的水杯,放在嘴边微微地抿着,眼睛偷偷地向一边示意,刚刚她在说到“身边”的时候好像特别强调了一下。
千荟愣了愣,视线便转向了一边,对着好像“全神贯注”着某件事情的老板娘笑了笑,“好的,先倒这些就可以了,我并不想喝太多。”——身边这位好奇心很重的小猫貌似倒酒的时间用得久了一点。
“啊、对、对不起,女士!”一下子被从听话的内容中拽到现实中的老板娘吓了一跳,向后踉跄了几步,也不知道什么的就开始连忙道歉。
“没关系的。”千荟一直微笑着望着她,直到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道歉后马上回到吧台那里随便拿起来一个杯子开始装模作样地擦拭起来的时候,千荟才重新把视线放在觉身上,“……看来我们的小向导有着不小的人脉圈子……另外,之后似乎得更加注意一下周围的耳朵了。”
“这就是我的工作不是吗?”觉把杯子放回桌上,笑道,“其实一方面,这正是妳看上她的原因吧?而且显然,关于安德烈她是知道些什么的。”
“谁知道。”千荟将身子紧紧靠在了椅子后面的靠背上,翘起了二郎腿,露出了不明意味的笑容,“我就稍微期待一下她可以给我一个比较满意的答复好了,我可不想丢掉这笔‘生意’。”
“恋恋,我要怎么办啊……”这个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自己的雇主议论的小向导却一脸烦恼地趴在床上打着滚。过了一会儿,也许是累了,她才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望着反坐在椅子上趴在椅背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银发少女,不满地抱怨道,“恋恋,妳也说点什么啊,明明看见我这么烦恼。”
“诶?说些什么啊?”银发少女歪了歪头,天真地问道。
“原来妳从刚刚就一直都没有在听啊!”科纳迪娜一下子就炸毛了,蹭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亏我还把妳当做朋友,结果妳完全没有听我说话……”
“恋恋有在听啦,只是妳从刚才就在说,而且说了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科纳迪娜妳说的是哪件事情啦!”
“哼、姑且原谅你了。”科纳迪娜把脸向旁边一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然后她又把刚刚自己几乎花了一个小时时间说的事情又提了一遍,“就是关于今天早上千荟小姐拜托我的事情啊,让我去帮她找安德烈那个家伙。”就在她一提起安德烈这个名字时,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变得开始有些不自然,“我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和千荟小姐说……”科纳迪娜低下了头,可以看出来她现在心里十分纠结着什么事情,具体是什么……无法得知。
突然,她听到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似乎有一道暖暖的气息从她面前吹过。下意识地,她疑惑地抬起了头,看到的却是恋恋几乎近在咫尺的面庞……
“哇啊啊!恋恋你做什么啊?!突然离我这么近!”小向导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就好像条件反射一般向后跳了起来,紧紧地靠坐在墙边。
“没有什么呀!”恋依然是那副天真的笑脸,她胳膊支撑在床上,双手托着脸颊跪坐在地上,“科纳迪娜刚刚的样子好可爱呢!”
这句话刚一出口,小向导就感觉脸上一阵发热,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自己,“什么好可爱……爸爸都没有这么说过我。”
“不过呢……”科纳迪娜还没有反应过来,恋突然又一脸兴趣盎然地样子追问着,“科纳迪娜是怎么知道的呢?关于那个叫安迪的?”
“是安德烈,笨蛋。”科纳迪娜笑着给她纠正了发音,但是很快,她的脸上又重新被阴云所遮盖了,“可是……”
“没关系的,千荟姐姐她们可是好厉害的哦。”
西沢千荟小姐……能不能……
科纳迪娜想起来了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昨夜和安娜聊天的时候,她的朋友和自己聊的内容。幸好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因为酒精而变得迟钝或者健忘,安娜是说的每一句话她还历历在目。
“你知道吗?在斯皮里托桑托(Del Spirito Santo)那里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呢!”安娜突然一脸神秘地凑了过来,装模作样地说道。
“斯皮里托桑托?那……不是我们上岸的地方吗?”已经有些醉意的科纳迪娜心里毫无征兆地猛跳了一下,她除了自己雇主的那批货物以外没有联想到其他不太寻常的东西,于是用力挤了一下眼睛,好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是关于什么的?是不是一批货物?”
“货物?这在威尼斯有什么稀奇的。”安娜奇怪的看着她,显然她口中“很有趣的事情”和货物并没有关系,“就算是妳拉回来一船的黄金都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她又补充道。
听到这里,小向导心里的石头才落地。确定了和自己貌似没什么关系后,她把杯子里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
“等、等等,慢点。妳爸爸要是知道我把她的小宝贝灌醉了,肯定会……”
科纳迪娜一声不吭地把空空的杯子推到安娜面前,然后傻傻地笑了笑。
见此,安娜也不好拒绝了,“我知道了,就是妳千万不要告诉妳爸爸我给妳喝酒了。”这样说着,她又给科纳迪娜倒上了半杯啤酒——安娜故意没有给她倒满,只是为了让她少喝一些,
尽管她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
“好了,你说的有趣的事情是什么?”科纳迪娜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对八卦事件十分感兴趣的她很快又被那个发生在自己上岸港口的事情所吸引。
“妳不知道吗?就是发生在下午的事情,有人和安德烈打架了!”
“哼,还是那样子!”几乎是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科纳迪娜整个脸就冷了下来。那个无赖整天喝酒赌博,导致自己欠了一身债,但是债主却又不敢动他,而且身后也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很多人都猜测他和佛罗伦萨的梅第奇家族有着什么联系,但这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估计又是那个看他不顺眼的蠢货和那个混蛋打了一架吧……真是可怜的人。这样想着科纳迪娜又往喉咙里灌下了几口啤酒。但这一口却灌得很猛,结果刚喝没几口就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没事……咳!抱歉,妳继续说。”
“没关系吧?”看到她的反应,安娜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重新提起他的。在看到科纳迪娜一再表示不用在意的时候,没有办法就继续说了下去,
“这回和他打架的是一名金发的女仆呢!”安娜作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和她说着自己听到的消息。
“安德烈打女人了?”不,他打过。嘴上反问道,但是科纳迪娜脑海中另一个声音肯定道。
“不只是这样,而且她身手还很厉害呢!就这样……唰!”安娜兴奋地手舞足蹈着,险些把放在吧台上的一排酒瓶碰下去,“一瞬间就把几个体格强壮的男人打倒在了地上!”
“你在开玩笑吧!女人怎么可能做得到?”科纳迪娜有些难以置信,“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吧?”
“不是玩笑,后来安德烈出来了,和她打了有几个小时,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沾到!”说着说着,安娜就开始吹起了牛,这样的夸张成分也太明显了一些。然后她又煞有其事一样左顾右盼了一下,然后哦一脸神秘地把脸凑了过来小声说道,“周围所有人都看到了,很多人都在猜测她是在为哪个贵族工作呢。”
……
科纳迪娜很快就回忆起了那时候说过的话,因为那时候自己好像已经醉得有些不行了,也并没有在意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现在想想,金色长发……自己的雇主和她的老师不正是金色长发吗?
而且有着金色发色的人在意大利也十分少见,虽然自己也是金色头发,不过自己可并不是意大利人。
肯定不是千荟小姐,我全程几乎都在她身边,这不太可能……那么就只能是八岐小姐了……不会那么巧吧。
尽管如此,但是科纳迪娜感觉自己已经有了答案,而且再加上对于恋的话语有着说不清楚的信任,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或许千荟小姐和八岐小姐能做到……抱着这样的想法,科纳迪娜迟疑地开口了——
“……恋恋。”
“嗯?”
“我想……我还是告诉千荟小姐她们吧,”话已经说出来了,再想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小向导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是千荟小姐的请求,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做到的。在亚历山大港的时候我就说过,‘选择我做妳们的向导是再明智不过地选择了’。”
“嗯,小柯娜这样说,恋恋也放心了!”
“小……小柯娜?”科纳迪娜吓了一跳,她从小到大可从来没有被人起过外号或者昵称什么的,就连她爸爸和以前最爱她的妈妈也只是叫她“我的小天使”。
“……不可以吗?”恋一下子又露出了委屈的样子,小脸低着小心地看着科纳迪娜,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了。
“不、我……那个……”完全没有过这种经历的最明智的小向导一下子慌了神,这种表情她完全应付不过来,“可……可以啦……”
“哦,太棒了!”欢呼雀跃地蹦了起来,就像是得到了甜点的小孩子一样,“恋恋这就去告诉千荟姐姐她们!”
“诶,等……”话还没说出口,恋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面前只有一扇没有关上的门。
她盯着门口愣着神,没过多久,又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科纳迪娜,妳必须听我说一句!”那个人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
“安娜?”科纳迪娜抬头看清了来人,“刚刚那个银色头发的女孩是谁?”
“什么银色头发的女孩?我上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平时的时候老板娘安娜绝对会对这种事情兴趣十足,但相比于那个,她现在明显有着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刚刚我在下面不小心听到了妳的雇主们交谈的话……”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要去和千荟小姐说……”
科纳迪娜正要起身,安娜一下子挡在了她的面前,“不可以去!”她突然抓住了科纳迪娜的双肩,脸上惊恐的神色一目了然,“她们早就开始怀疑妳了,趁她们还没注意赶紧逃吧!”
“她们?”科纳迪娜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楼下……她们、就是妳的雇主!”
科纳迪娜的身形顿住了,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好像凝固了一样!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安娜是绝对不会骗自己的,可是千荟小姐……科纳迪娜试图找出什么理由来反驳她,可却是徒劳,她突然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感觉自己最好的朋友暂时不会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安娜才谨慎地松开抓着她肩膀的双手,生怕她下一秒就从自己身边掠过夺门而出,“没有时间了,她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妳,我在楼下偷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科纳迪娜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昨天在门口偷听到的内容,原本还比较坚定的想法一下子又变得心神不安起来。
“我会给为妳争取时间的,妳现在从二楼后窗那里逃走,下面都是堆放的杂草,跳下去应该没有事。”安娜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小袋子,抓起科纳迪娜的手,一把放在她手中捏紧她的手指把它牢牢地握在手心里,“这是我最近的一些积蓄,妳用它离开威尼斯,快去里欧麦努多(Rio Menudo),一个小时后那里会有船去特莱维索(Treviso),不要再回来了,回到洛林(Lorraine),回到莫茨多夫(Meusedorf)……”
科纳迪娜低头看着手中的麻袋,抬起头来面对的是安娜乞求的眼神,有些犹豫不决,但是一直以来自己的直觉却已经告诉了自己答案。而安娜看着她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就要拽起她的胳膊……
“安娜,”小向导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我……”
……
“上去有够久呢,”楼下,觉望着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的通往二楼的楼梯,“算是意料之外吗?不过千荟妳准备怎么做,如果她逃掉的话?”
“小柯娜才不会逃掉呢!”一旁的恋恋立刻挥舞着手臂反驳道。
不过觉只是对她可爱的妹妹安慰式地笑了笑,又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坐在对面的千荟,尽管她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
千荟没有作声,只是眯起了眼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划了一条线。
“啊,她们下来了!”恋突然把脸转向了楼梯那边,“我就说吧,小柯娜是绝对不可能逃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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